一
（女） “我的世界是一朵百合花，不停地剥开，到最后一无所有。”
（男）这是哲学家的话，我不懂。最近，我在飘着雪花的无声夜里上网，网名：用手走路，我醒着度过链接今明两天时间的。当电脑屏幕右下端出现“0：00”的时候，我的心会紧绷地往回缩。是啊，已经是明天了。
我对自己说，当明天开幕的时候，我总是醒着出场的。
二
（敲击键盘声）
（男）偶尔会有人与我搭话，但她是其中特别的一个。
（女）“你好啊！用手走路。”
（男）我的回答是：“同样的好给你。”
“你的脚呢？”她问。
我笑笑，在电脑这边有些调侃地说“留在漂亮女孩身边了。”
她过来的答案更是理直气壮，她告诉我她没有拿。我说，那是因为你出场太迟了。她并没有立刻回答。我歪倒在床上等了三分钟。
（女）三分钟以后我给这个有着特别名字的男孩打了两个字：抱歉。他问我抱歉什么。我笑笑，告诉他因为我的出场太迟。刚刚用三分钟打发走了八个网友，我现在要正式出场了。我想，迟到总比不到要好些吧？接下来是沉默，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
（男）看着她说要正式出场的公布以后，我沉默了三分钟，她问我为什么不说话，我慢吞吞地告诉她我在鼓掌欢迎她的出场，只是，腾不出手来。
三
（男）曾经在南京夫子庙附近买过一个桃木面具。长角，不对称的凶脸，一颗硕大无比的獠牙。他就挂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墙壁上。我不看电脑的时候就看它。丑是丑了点，但是它坚硬无比，对生活没有过分的苛求。因此他是我的偶像。
连续半年无所事事，其实并无什么特殊的感觉。我一个人上市场买菜，一个人煮饭做汤，一个人拖地板。每周逛一次书店，每天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关在浴室里冲热水澡。（冲澡声）
（女）他告诉我他已经半年的时间无所事事了，我很惊异，他不工作，难道靠老婆养？他却说因为没有工作，所以没有老婆。于是我问他是不是很有钱是个公子哥儿？他在对话框里告诉我公子哥儿在流线型的汽车里泡MM，他在家里泡茶，手头的积蓄估计还能撑两个月。我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，他总该对将来有些打算，有关事业等等。他的回答却是，没想。我竟突然地有些生气，我叫他把积蓄借给我，我想雇个流氓把他狠揍一顿。我没有说再见就下线了，真没见过这样的男人，看着都来气。不过，我这么恼火做什么？
四
（男）我与她很快相识，但熟悉得很慢。我想象她是个年轻漂亮，健康快乐的女孩。夏日的时候，我应该挽她的手住在海边旅馆，我坐在阳台上看海，而她在背后把冰激凌丢进我的短袖衫里。她劝我找分工作才是正事。我对她说：追女孩也是正事嘛！
（女）追女孩子很好玩吗？我忍不住问，像你这样的男人，没有一个女孩会看得上。那天晚上我们说了非常多的话，他居然向我抱怨说害他当天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没法离开去洗热水澡，他说他的生活是极有规律的，我耽误他洗澡的时间，接着让他半天睡不着觉。他说我对生活这么有信心，应该去做美国安利或者某个保险公司的推销员。
（男）窗外黑天昏地仍在下雪，唯有她的勇气仿佛一点灯火自照着，我想请这个以前做过记者的女孩吃饭，我甚至愿意花去我两个月的生活费。她告诉我，看在钱的份上她会去大餐一顿，但是我不用去了，因为她不喜欢我。
音乐13
五
（男）我打算找份工作
据说事业是男人头顶的一个光环，好比美貌是女人身上的一件外套。光环消失，他便是土包子。我无所谓自己是什么包子，但包子也要热腾腾地活下去才好。一个男人可以凭什么坚持下去？爱或者理想？我的理想之一是找个女人，但不巧最近失恋了。
我的失落非常不幸地被她感觉到了，她问我是不是被女孩甩了，我默许。她却还是没心没肺地说我一定是我前女友的初恋，我的前女友一定是个好女孩。对她的结论我颇感意外，发了个问号过去。
（女）好女孩总是把她的初恋放到坏男人手里，她临走的时候应该敲打你一顿。当他默许自己失恋了的时候我这么说，其实我并不是特别开心。他又开始玩笑地说着：这么说你是好女孩，什么时候来打我？我开始沉默。我想……他其实是很伤心的，只是，在伤心的同时，有了太多无奈。
（男）她问：你很伤心吧？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，这次她总算没有骂我，似乎体会到我的无奈。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记得傍晚的时候电话一端的女朋友说要分手。我问她是不是真的。她不说话。于是也就不再为难她。我们的恋爱像一场足球赛进入加时，一方进球让比赛突然死亡。
大概并不是全部因为难过。当时我挂断电话，拿起一本书准备阅读，看完一页，才发觉拿错了书。之后出门，走过数条街，想到回家的时候时间居然是0：00。忽然心情无由地紧张，已经是明天了。托前女友的福，当明天开幕的时候，我是醒着出场的。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。
（女）网络另一端的他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新工作，过几天面试。其实我们不算离得太远，搭豪华特快车，三个小时就到了他的城市，我却没有想过去找他。我笑着在电脑这边让他把新女朋友一起找了，接着他在那头很无赖地问我要我的地址，他说他不习惯网恋。我骗他说我住在神秘园，可我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。
六
（男）新工作可以让我每月收入1500元人民币。除去房租和生活费，我把余款一分不剩地交给中国电信。在别人眼里我是十足一个没有前途的包子。虽说没前途，可我还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。我只能对自己负责。
她的声音动听。不上网的时候，我们从深夜聊到凌晨。她不总是咄咄逼人的，其实她是真的很温柔。要有那样脉脉的温情，多少伤痕也是可以抚平的吧。
（电话铃，接电话）“喂？”
（女）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荒唐可笑？
（男）多多少少
（女）那么从明天开始一切结束
（男）好啊，不必等明天，现在结束好了
（女）那我挂了，晚安
（男）我没吭声，倾听电话一端沉寂的声音，她也在倾听我的，我想说喜欢她，一时又找不到喜欢的理由，可其实我是想亲吻她的脸。我总是这样，一件事情的时候想起了另外的事情。
（女）沉默太久，几乎忘了我们相隔千万里之遥。我还是挂断了电话。（音效嘟嘟）
（男）有一段时间我的业务不错，老板给我发了奖金，这让我更想见到她。如此逻辑说来可笑，但惟有这样，我才可以在茫茫人海孤独而安全地活着。我还是忍不住问她，我可以见你吗？也许我会喜欢上你。
（女）原来你不喜欢，那么算了——
（男）不，不是这样，我是喜欢，可——
（女）喜欢不就得了，干嘛见面？
（男）也许她很丑，也许她有许多像我这样的朋友，也许我的吸引力不足以撩动一个女孩的芳心——不见面的理由数以千计。可是见面的理由只有一条。
我可以见你么？
（女）不行，为什么你每天都问相同的问题？
（男）我总以为，再问一次，答案就会改变了。
（女）你会后悔的。
（男）我不会。
七
车流声——鸟叫——静寂——女声：你好 男声：你来了
（男）我们在公园见面。她比我想象中稍大一点，但无疑是美丽的。现实的她与虚拟中稍有不同。她拎一个精致的挎包，很少说话。她总是笑，客气得不行。我只奇怪自己说了那么多耳热的话，她竟不会脸红。
（音效：服务生：先生，小姐请问想要些什么？ 女声：红茶，谢谢 男声：谢谢，和她一样）
我如愿以偿地请她吃饭，至少有一百次想说喜欢她，但终于没有开口。她应该知道的吧。见面是一列疾驰而去的火车，见面的感觉是惊鸿一瞥
（音效：拨固定电话，88888888 电话里音效：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女声：你好，主人现在不在家，请在“B”一声后留言，谢谢 挂电话音效 拨手机音效，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）
（男）见面后联系不上。我着急了好一阵子。我天天在聊天软件里等她，等她的电话，却常常失望，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，她跳出来和我说话，她显得很犹豫，我问她怎么了，为什么好几天没有消息。出乎意料，她答非所问地问我是不是一个坏人。
（女）他说，假如坏人骗得了你，我情愿是一个坏人
我终于知道，他之所以用《用手走路》作为网名，因为《用手走路》是一首老情歌：为你愿用手走路，为你愿面包加煎熬，愿努力体贴你，若你真的快乐情愿更糊涂。他自嘲似地问我自己是不是很没有志气。
（男）她说，有一点，不过我喜欢的女孩真幸福。我问她是否觉得幸福，她说她要出国嫁人，我惊愕，为什么？
（女）对不起，是我不好。说过我们不见面的，你非要。
（男）与见面有关系吗？假如不见面的话难道你不走了，要嫁给我？
（女）至少我不想骗你。
（男）你已经骗了
（沉默，插音乐）
（男）我知道受伤难免，因为周围是一大片漆黑的森林。我也做好了受伤的准备，假如我还能往前走而不是老得走不动。
八
（男）之后我们完全失去了联系
相互喜欢，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吧——不知道这是哪一部电视剧的陈词滥调。必须坦白，我被陈词滥调感动了。
某年某月的某一天，我的电子信箱里躺着一封她的来信，甜美如她
（女）嗨，还好吗？很久不见了，又找到新女朋友了吧！你那么出色有趣，应该有很多女孩喜欢才是。
两年前出了一场车祸，我已经无法用脚走路了。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的网名好奇了吧。与你见面的人是我姐姐，请不要怪她。两年来，如果没有他我活不到现在。
能遇见你是多好的一件事啊！虽然我怕得要命，整夜无法入睡。我的自尊和自责让我活在极度惊恐不安之中。你是个亲切的人。每每想到离别就很担心，但也只好数着日子看它到来。我在远处见到你，见过一次，也就够了。
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孩，请你原谅我的欺骗。现在我成天坐在家里，再也不与人聊天了。假如某天清晨，我能够突然站立起来——哪怕以后一生仅此一次，我也会立刻跑到你的身边，站在你跟前两厘米的地方，亲口对你说：我喜欢你。
假如这样的话，你便可以理解我一边哭泣，一边欺骗你的矛盾心情了。我的世界是一朵百合花，不停地剥开，到最后一无所有。
—— the end ——
首页 
周六 五月 08, 2010 3:57 pm